從「明日的記憶」到「潛水鐘與蝴蝶」

這些年,我陪母親去醫院看家醫與眼科門診,陪父親去做白內障手術,甚至,有時候我也自己去看耳鼻喉科,看中醫。在醫院偌大的掛號、門診、批價、領藥處,如迷宮遊走。病痛纏身已夠焦慮,何況那複雜的規矩更讓人煩心,人類之所以仰仗著得意光鮮臭屁的理由全部沒了,遇到病痛,連昆蟲蜘蛛蟑螂都不如。

去年底,從渡邊謙「明日的記憶」,到昨天夜裡低溫凜冽試片的「潛水鐘與蝴蝶」,我始終在想,如果有一天,當我們不若現在這般俐落靈活的時候,還有什麼養分可以讓自己繼續勇敢樂觀呢?

我們的記憶力大不如前,體力也不見得好到哪裡。以前可以熬夜數日,狠狠睡上一天一夜就可補過來,現在不行了,渾身大小機俬倘若不對勁,就分批罷工或集體休假,人啊,有什麼好計較好囂張好得意的,有一天最珍貴的身體垮了,那些名啊利啊席次啊江山啊美人啊名牌包啊,什麼都不是了。

我先看了電影「明日的記憶」,那前後其實也看了「東京鐵塔,老媽和我,有時還有老爸」。後來我讀了「東京鐵塔」的原著,最近正打算讀「明日的記憶」。

來到半生,這些問題似乎深刻多了,何況是十年前讀過的《潛水鐘與蝴蝶》,聽說中譯本賣了十年,超越20萬、逼近30萬冊。原著作者當初靠全身唯一可動的左眼「寫」下的故事,我並沒有把書讀完,但十年之後,我卻看了原著改編的電影。這部法國小品,在金球獎打敗李安的色戒,這原本就是元素大不相同的兩部電影,在競爭的天平屬於不對稱的兩端,要說誰贏了誰,好像也不對。

我承認一開始就跌入導演的佈局,攝影機從主角的瞳孔出發,我真得以為自己昏迷許久,剛醒來,看到醫生,看到護士,我跟他們對話,但是,他們聽不到我的聲音。一直到語言治療師來了,復健師來了,朋友來了,孩子來了,病房電視正在轉播的足球賽被中斷,一個時髦頂尖的ELLE雜誌總編,亮閃閃的菁英,變成嬰兒一般,要很多人幫忙洗澡,更衣,他以前瀟灑,自在,有很多率性的感情、親情與諸多狗屁倒灶的決定與不決定,只剩下左眼可以動,他說,除了記憶與幻想,他不知道接下來,他還能做什麼。

我喜歡這部片子,倘若我是金球獎評審,就算無須拋開民族大義與愛不愛台灣的問題,我還是會投給「潛水鐘與蝴蝶」,即便他的配樂沒有很華麗,服裝一點都不講究,場景也沒有很壯闊,卡司應該很強,但是法國女人長得太像,以致於我永遠都搞不清楚,誰是前妻、誰是情人、誰又是出版社派來幫他記錄的編輯。

我想,余祥銓應該帶他漂亮的馬子去看這部電影,忙著跳海計畫的王世堅也該去看看,至於老是對自己的人生抱怨,覺得自己很衰,很背的人,對親人疏離,對愛情焦頭爛額的人,都該去看看這部片子。

也許有人不愛這部片子的節奏,諸多看似剪接粗糙的突兀片段,對習慣好萊塢手法的人來說,會覺得太藝術了,但我覺得,那畢竟是導演的用意,就好像主角突然在壯年顛峰,呼風喚雨的頂端跌落的人生,必定有上天的意思,而看過這部片子的人,因此而得到力量與勇氣,那肯定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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